我的印象里,分别留着妈妈好几个人生阶段的影子:
第一个当然是幼儿眼里年轻又好看的妈妈。
那个时候妈妈身材很挺拔,背直直的,脸小小的,双眼皮儿大眼睛,剪了个利落的短发,也是乌黑发亮。
妈妈那个时候给我的记忆里,就烙印了她的干练和勤快。农村的家里很多事情,妈妈都有力气干,挑/抬/扛,挖/砍/扯样样不落后于我爸,甚至在大部分村民叔叔婶婶的眼里,我妈可比我爸能干利索多了。
我是最小的娃娃,我从小没有多少零食,于是农村那黄泥巴里长出来的一切可以生吃的东西,就被我们拿来填嘴巴:生的红薯/生的土黄瓜/生的花生,还有跟甘蔗一样甜甘的玉米秆儿~
嘴馋的代价,基本就是生冷食物带进我这娃娃肚皮等待寄生虫了。经常在半夜里(我的记忆中总是天黑着),我肚子痛得打滚儿,我妈在给我喂了泡菜坛子里的水之后,发现我还没有好转的情况下,就会背起我,去村卫生队里找医生~
那个时候很奇怪,小孩子在家里/在路上痛的死去活来的,一见到医生都会好一大半!往往是那赤脚医生给我几颗尖尖的甜甜的药丸,就让我妈背我回去了~
我妈应该也是有点儿怕,背着我在月光下走着,哼着歌给自己壮胆;我在她温暖的背上摇摇晃晃着,看天上的月亮~有时候我想指一下天空又圆又亮的月亮给我妈看,但我妈说不能指,指了月亮的小孩,会在睡着以后被月亮割了耳朵~
冬天里那些调皮被冻坏耳朵的小孩,我们都“晓得”ta一定是不乖,不恭敬地指了月亮姑姑~从此对妈妈的话,都拿心好好听着记着。
后来慢慢长大,上小学,读初中。我的妈妈会没有以前那么年轻活泼了,她偶尔要哭泣,偶尔要骂我爸~我们不是很知道他们的吵架原因,但都能想到肯定跟穷关系很大。
妈妈那个时候还经常生病,痛得受不了了就哎哟哎哟地呻吟。我最怕我妈痛到呻吟,因为那样的话,我不仅没有人照顾,我还得担惊受怕,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,我经常听见附近的谁谁哎哟哎哟没几天就没了的~
后来哥从部队回来,我知道我妈那是结石,疼起来忒要命,但也可以治疗。我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儿。
妈妈因为这个病痛,饮食不安,就那么快的时间,拖将了身体,再没以前那么年轻挺拔了。不过在医治好了结石之后,她又开始做各种活儿,挑/抬/扛,挖/砍/扯...于是她的肩膀和后背,越来越像个男人一样变得结实,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,摸一下,刺儿头好多~
现在再看我的妈妈,总是让我泪了眼目。
她已经微微地驼了脊背,个子比起我越来越矮~,我最怕走到妈妈面前低头看她仰望着我说话,天啊,我远远地看,还是觉得很高大的妈妈,已经在我面前如同一个小矮人一样了!
前面几个礼拜她老是喊腿疼,说去医院看了医生吃了药也没啥好转,自己感叹就是老了哇~我心里难受着,按时给她买回去牛奶,跟她说你口渴了喝免得又饿又渴了回家也没口水。结果妈妈喝了几件牛奶后告诉我“喝了牛奶,腿又不痛了呢,嘿怪事”
我哭笑不得,哭我妈缺钙了我们却这么无知,笑我妈终于就这么简单地拜托一种辛苦。
上周末去看我妈妈了。
老公下车后,很热情地喊了妈,妈看女婿如同儿子,哈哈哈哈地就笑着迎上去。老公突然说“妈你咋个腿又痛啊?走路姿势不对呢?”,我妈哈哈笑着说没事啊,没有痛哒~
我已无法控制心里的泪水,看我妈又矮下去的身体,看她因为一直在庄稼地里忙活得不怎么直得起来的背,再看,那腿也微微罗圈,小有无力感~
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,她喜欢在她那宽敞的地里拾掇绿色的希望,她也喜欢在她熟悉的四合院里吼骂她养的鸡鸭猪狗~
她暂时还不需要跟着女儿每天呆着等食,我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心里先碎。我只是能看着这张越来越多岁月沟壑的脸,跟她轻声说话,跟她多次叮嘱,也听她絮絮叨叨~
不管怎样,我会开车的时候,车行驶最多的路,一定是去我妈妈那里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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